今天觅捆,忽然想起已經(jīng)多年沒有去看望過淡定姨媽了赦役,決定去看看她。
上次去看淡定姨媽是三年前的事了栅炒,那回是因為她做了腰椎手術(shù)掂摔,我去中醫(yī)院探望了兩次,而平時見面的機(jī)會實在是少之又少了职辅。
回想童年時棒呛,逢年過節(jié)走親戚,那是一定要去淡定姨媽家的域携,因為我要去看外婆簇秒,而淡定姨媽嫁在本村,那就是外婆秀鞭、舅舅趋观、淡定姨媽逐家去逛的。
淡定姨媽給我留下許多美好的童年回憶锋边,她家里好像有摘不完的荔枝皱坛,其實,淡定姨媽家跟我家一樣窮豆巨,那甜甜的荔枝應(yīng)該是她留著待客時去采摘的剩辟,只是我年少不諳世事罷了。
時光過得飛快往扔,現(xiàn)在我已年近半百贩猎,淡定姨媽也八十了。自從我結(jié)婚后萍膛,就極少回外婆家了吭服,也就不會去淡定姨媽家了,后來外婆過世蝗罗,對于母親的娘家親戚艇棕,走動得更少了蝌戒,若能聚到一塊,就只待辦喜事了沼琉。
淡定姨媽家辦過幾次喜事北苟,她的兒子們結(jié)婚、添丁慶燈都是很遠(yuǎn)的事了刺桃,這些事我也淡忘得一干二凈了粹淋。時光不覺溜走二十多年吸祟,大表哥的兩兒子最先長大成人瑟慈,陸續(xù)娶妻,然后又陸續(xù)添丁慶燈屋匕,這些是近六七年內(nèi)的事葛碧,我與淡定姨媽再次見面都是在喜宴上了,每一次喜宴过吻,淡定姨媽就變老態(tài)一些进泼,腰駝一些,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總會在喜慶的日子里笑成麻花纤虽,滿臉的喜悅和慈愛乳绕,我由衷感嘆,淡定姨媽的日子終于滋潤起來了逼纸,老天爺終于寬待這個苦命的老人了洋措。
淡定姨媽這一生太苦了,姨父很年輕就不在了杰刽,淡定姨媽獨力拉扯四個孩子菠发,堅忍篤定又勤勞麻利,在那個靠體力掙工分的年代贺嫂,姨媽的苦楚不是常人可以體會和理解的滓鸠,因此淡定的稱號便由此而來。及至中年第喳,大表姐意外離世糜俗,留下兩個年幼的孩子,也靠著淡定姨媽的庇護(hù)才得到周全的照顧和成長的呵護(hù)曲饱,淡定姨媽的一生是操勞不息的一生悠抹。
我進(jìn)了淡定姨媽的村子,其實現(xiàn)在都不叫村子了渔工,東莞早已是新一線城市锌钮,淡定姨媽所在的村子處于繁華之地,街道縱橫引矩,商鋪林立梁丘,當(dāng)年的面貌早已蕩然無存了侵浸。
我來到淡定姨媽所在的村委附近,完全找不著童年記憶中的路了氛谜,便給小表哥打了電話掏觉,過了一會,小表哥出來接了我值漫,領(lǐng)著我進(jìn)了巷澳腹,左轉(zhuǎn)右轉(zhuǎn)進(jìn)了淡定姨媽的屋。
淡定姨媽老了杨何,真的太老了酱塔,她正躺在床上,中風(fēng)的后遺癥使她半身不遂危虱,飲食起居都由保姆照顧羊娃。
淡定姨媽的頭發(fā)剪成寸頭,干癟枯瘦埃跷,躺在大廳的木床上蕊玷,眼神空洞,右手不緊不慢地?fù)u著葵扇子弥雹。
我喊著垃帅,大姨,大姨剪勿!淡定姨媽木然地瞅著我贸诚。小表哥笑笑說,你得大聲點窗宦,她聽不到赦颇。我扯大了喉嚨喊:大姨,大姨赴涵,你知道我是誰么媒怯?
淡定姨媽還是定定地望著我,我大聲說髓窜,想起來了嗎扇苞?誰會叫你大姨的呢?淡定姨媽哦了聲寄纵,嘴角起了笑意鳖敷,慢慢地說,我知道了程拭,是阿容的二丫頭定踱。
我搬了個凳子坐到淡定姨媽的床邊,淡定姨媽像個孩子一樣嘴一扁恃鞋,眼圈竟然紅起來崖媚,不停地說亦歉,我不中用了,不中用了畅哑,老了沒用了肴楷。
保姆過來把淡定姨媽抱起來,放在藤椅上坐好荠呐,小表哥用枕頭固定她的腰赛蔫,讓她坐得舒服些,我和小表哥說泥张,姨媽的氣色不錯的呵恢。
我和淡定姨媽開始了閑聊,她問我的孩子有多大了圾结,讀書怎樣了瑰剃,然后又突然問小表哥吃飯了沒?得到小表哥的肯定后筝野,淡定姨媽又問我的孩子多大了,讀什么書了粤剧。反復(fù)幾次歇竟,然后她終于知道,這個問題我已經(jīng)答過了抵恋。
保姆開始給她喂飯焕议,吃著吃著,淡定姨媽眼紅了弧关,噙滿淚水喃喃自語盅安,老了,不中用了世囊,有半年了别瞭,死了還好,就是死不了株憾,唉蝙寨,死不了啊。
小表哥粗著嗓門喝道嗤瞎,快吃墙歪,吞下去!
淡定姨媽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贝奇,癟了癟缺牙的老嘴虹菲,吞咽。然后又問掉瞳,阿賢識路回來嗎毕源?保姆笑了笑說髓帽,她又問了。
我問小表哥脑豹,阿賢是誰郑藏?小表哥說,阿賢是姐姐的兒子瘩欺,隔三差五過來必盖,哪有不識路的。我恍然大悟俱饿,淡定姨媽最惦記的還是大表姐那兩個苦命的孩子案柚唷!
小表哥說拍埠,若然她不那么執(zhí)拗失驶,也不至于中風(fēng)了,平常每天吃的藥就是降壓通血管的枣购,她吃幾回嬉探,就偷偷瞞下不吃了,反反復(fù)復(fù)棉圈,出事了吧涩堤,沒得后悔了。
淡定姨媽可能明白我們正在談?wù)撍竹蹨I又下來了胎围,喃喃自語,我拖累大家了德召,就是死不了啊白魂,死不了。
保姆給她遞了把梳子上岗,淡定姨媽右手接過福荸,她左手動不了,她一遍遍地梳著腦殼液茎。小表哥說逞姿,她那臭脾氣太倔,現(xiàn)在動不了捆等,才消停了滞造,以前天天撿廢品,一屋子臭氣醺天栋烤。她賣廢品還有規(guī)矩谒养,比如說時價九毛錢的,她一定要人家出價一塊錢才賣,比如這次賣出去九毛錢的买窟,下次就不能賣八毛了丰泊,交易價一定要比上次高才能成交。
我笑了始绍,姨媽挺精明的嘛瞳购。
小表哥說,精明個屁亏推,人家沒錢賺就不會收学赛!小表哥指了指房間說,房間里都是廢品吞杭。他又比劃了一下廳的空位說盏浇,紙皮就堆砌在這里,表妹你看這些堆痕芽狗,你看這些霉墻绢掰,那回她做術(shù),我兩兄弟妯娌翻整了一整天童擎,拉了六輛大三輪車滴劲!說完,小表哥用手指比了個6出來柔昼,再補(bǔ)充一句哑芹,六車啊捕透!
我笑了,表哥你們翻出什么寶貝來沒碴萧?小表哥答道乙嘀,翻出一萬多,錢分別藏在神臺破喻、這里虎谢、那里、還有那......小表哥指點著曹质,又說道婴噩,那六車廢品只賣了四百多,她倒還怪我們賣賤了羽德,虧蝕了几莽,出院回來大發(fā)雷霆,身體剛好利索又出去撿了宅静,比我上班打卡還還要拼章蚣,勸不住,弄得好像咱當(dāng)兒子不養(yǎng)她似的姨夹,太丟臉了纤垂!現(xiàn)在動不了了矾策,徹底折騰不了,死倔的臭脾氣峭沦!
淡定姨媽看著小表哥贾虽,突然又問,你吃飯了沒吼鱼?小表哥大聲應(yīng)道蓬豁,吃了!淡定姨媽哦了一聲又說蛉抓,阿賢識路過來嗎庆尘?小表哥大聲喝道,識巷送,他昨天不是來過了嗎驶忌?淡定姨媽眼又紅了,嘴一扁笑跛,委屈又自責(zé)地說道付魔,不中用了,不中用了飞蹂,活成累贅了......
從淡定姨媽家出來几苍,感慨萬千,姨媽活成今天這個樣子必定是她晚年最痛苦的事陈哑。拾荒對她來說是正兒八經(jīng)的收入妻坝,即使年逾八十,她依然想靠自己活著惊窖,操勞一生的人最怕自己變成了廢人刽宪,她覺得最丟臉的事是活著卻沒有任何價值。姨媽的孩子們阻止她拾荒是出于孝順界酒,但并不是她想要的活法圣拄,她想要的活法是自力更生,可惜歲月消磨了她歷經(jīng)磨難日漸衰老的體魄毁欣,更摧殘了她內(nèi)心里引以為傲的自尊庇谆,讓她覺得自己活成了累贅。
不管淡定姨媽多么想改變現(xiàn)狀凭疮,但生命由盛至衰及至終結(jié)誰也逃不了饭耳,人生沒得重演,但愿淡定姨媽樂觀接受哭尝,安享天年吧哥攘。